风
倘若你是花儿,开在寂寞的山头上,
我愿化作春风,绿了野草和你相伴。
倘若你是蓝色的海水,在波涛中荡漾,
我愿化作微风,引来海鸥为你歌唱。
倘若你是一片枯黄的树叶,静静地飘落,
我愿化作秋风,随你一起漂泊。
倘若能博得,倚窗那人儿,轻轻的一笑,
我愿化作狂风,卷起飘雪,为你殷勤地舞一趟。
柠檬茶
小学毕业那年,祖父母和我从中国最北的H市搬到南方的Z城,住在我外婆娘家的一位远房堂弟的儿子家。恐怕要把算盘里的珠子都得用上,方可算出我们是何等的亲戚关系,难度就如一道求未知数X的数学题。我那位勉强称得上亲戚早年全家移民加拿大,不久发了达便寄钱回乡盖了这座新房,还托人带给我祖父母为数不少的“看门费”,只是希望我们逢初一十五能给他祖先烧烧香。是否因为这片孝心,祖先庇佑他才发达呢?
高高的围墙,屋前是一大片水泥地,四周却留空用来种些果树和花草。邻居说靠铁门右边墙角的是黄皮树,左边是杨桃树;那棵廋得像根弯了腰的竹竿似的是柿子树。还有两棵柠檬树,一棵长满了绿油油的叶子,另外一棵长得不怎么生气勃勃却开着乳白色的小花。花蕊是黄色的,发出阵阵幽香,引来蜜蜂嗡嗡地飞;偶尔也有蝴蝶越墙过来。
从开花到结果大概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南方的柠檬是深绿色的,有拳头那么大。我之前没喝过柠檬茶,嚷着要祖母做。祖母也没见过这种果实,不知如何下手。缠了许久,她拧不过我, 终于答应了。于是我满怀期望地看着她忙着找蜜糖,拿白砂糖,烧开水泡茶。好不容易地才弄了两小杯所谓的柠檬茶。一尝,味道却不咋地,我想干脆把它倒掉。
一向以不能浪费食物为宗旨的祖母连哄带吓地硬是要我的祖父把它喝光。我祖母认真地跟他说: “柠檬茶能补血养颜、强身健体、生津止渴、宁心安神、滋肝明目、延年益寿、医感冒更可防癌症。”我以平生最大的努力忍着笑,却默默地怀疑:“难道祖母年轻时是靠卖膏药为生?” 幸好,忠厚老实而且不善言词的祖父不曾反问:“这么好,干嘛你们俩不喝?” 不知什么缘故,连大多数汉人都闻风丧胆的蒙古三杯拦门酒,也难让我这位额不格皱一下眉头,对着这区区两小杯褐色的饮品,却面露难色。当时我祖父是否心里暗忖:“看来中原最厉害的毒药应该是柠檬茶、钋210和鹤顶红?”
后来,他还是不得不饭前饭后各一杯。以现在的标准来衡量,早在三十多年前,我祖父母的环保意识已经算是很强的。我慈祥的祖父活到八十九岁才驾鹤西归。现在想起来,柠檬茶确实有我祖母所说的延年益寿的功效。
-C.E.写于12-16-2014雨夜. 滂沱的大雨呵,请叫冰冷的水不要钻入我祖父母的坟,好让他们在黑暗里静静地度过又一个寒冬。
小树断善恶
前院的小树开始从被折断的旧枝底部冒出新绿芽了. 风雨中上班出门看着那萌动中的点点翠绿, 心里的愧疚感稍微舒缓. 真的害怕几乎被我无意中摧毁的小树死去, 救不回, 烙下个“辣手摧花”的恶名.
我都干了些什么 ? 我坏么? 最近每每看到那凋零的小树,我老在思考像这类的问题. 坊间有这么一说, 爱护动物或小孩的人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 我本身没宠物, 也很难用自家小孩作判断. 我不大敢由此判断我是善是恶, 是好是坏.
几十年匆匆而过, 像这样有关对与错,好与坏等涉及价值观的问题开始慢慢地进入我思维的地平线, 一一地徘徊在我脑海. 这恐怕不是出于偶然. 经过几十年岁月沉淀, 那些初级飘佛不定的感性认识, 始终会回归更深层理性的启蒙和领悟. 从少作恶到不作恶, 从学行善到多行善, 由唯我独尊渐向谦卑而有理有节, 一步一步修正,一天一天前行,盼能作更好的人. 作为最普通的人家, 虽不能与古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士大夫们的层次作比较, 但修身齐家应是人生到某些阶段该持的态度和义务.
每阶段的人生都有各自的特色, 不是么? 儿时童真, 只知人分好坏两极. 少年单纯混沌叛逆, 自把自为, 自以为是. 青年气盛, 唯我独尊且任意妄为, 常有辣手摧花的恶行, 更有错把猫儿当足球般的凶狠. 而到了而立或不惑之年, 几经岁月的洗礼, 一般的人家往往都能走向理性, 悲天悯人, 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那些丝毫不变, 继续任意妄为的, 应躬身自省,否则自归异类, 无可救药.
下班回头再看院子里的小树, 忽然一念,若如把上文所提的坊间一说扩展为”连植物都爱护的人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 在这定义下, 我应不太坏. 您同意不?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更何况窗外尽是风和雨, 此情此景,怎不教我想起“夜雨秋灯,梨花海棠相伴老”的誓约?
前度某君是个温文雅尔的谦谦君子,却比我年长许多。我们从相遇相知相恋到分开,归根结底是我年少任性不懂得珍惜。本人陋习不少,而且性格上的缺点更多。 每当我一贫如洗地从赌场回到家,或是买回一大叠彩票正喜滋滋地做我的黄粱美梦时,前度某君一定会说: “我从不想中奖,但愿也不会被雷劈。希望两极的运气相抵消,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总不高兴, 好像他在诅咒, 若有一天我中了奖必遭雷劈。看看人家令狐冲是怎么想:“倘若小师妹是我妻子,她要干甚么,我便由得她干甚么,是好事也罢,是坏事也罢,我决不会有半点拂逆她的意愿。她便要我去干十恶不赦的事,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我当时是这么认为 -- 爱就是应该盲目纵容而不应该理性的。 从此心生芥蒂,到后来劳燕分飞。
然而, 一想到他快踏入古稀之年却依旧孑然一身,也难免忧伤。相处多年,他当然知道我是个长情念旧的人。纵使我有千般不对万般错,看在我今夜思念故人的份上,希望他能怨恨我少一点。 话又说回来,以我对他的了解,这样大度的一个人,又怎会对他曾经倾心而恋的人生恨过?想必然,一念到我仍然记挂着他时,心里还是会有一丝莫名的欣慰吧?
不知遥遥万里外,在中国北方一个偏远的地方,此刻也是一样风雨满城?那儿,是否有人和我一样夜半无寐,披衣起坐, 苦苦追忆一段逝去的旧情缘?
雨夜思念江天君
不知是否如流传那样,蒙古人特别怕打雷,我的确很怕。旅居旧金山多年,今夜才头一回碰上风和雨、雷与电交加。
儿时,一看到闪电便慌忙地用两只食指捂住耳朵。想不到人到中年而且白发斑斑的我,动作依旧。好在夜半无人,要不然真的贻笑大方。想起小时候,只要一打雷闪电,我就躲在祖父身旁。我的祖父一定会这样哄我:“不怕, 雷只劈坏心眼的人。”但是我还是怕; 怕得要命。
许多年前,某个乌云密布的下午,我一放学回家便伏在祖母的大腿上哭得像受了不少委屈。现在想起也觉得好笑,那时哭的理由是最好的小伙伴小芬的数学成绩比自己好。我得到的安慰却不像电视剧里什么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的大道理,而是:“今天晚上,额么格给你做好吃的。”但是我依然满脸泪痕很不服气地摇着头。祖母用衣袖轻轻地抹干我的眼泪,带点“恨意”地说:“今天晚上叫雷公跑到小芬家附近大声地打,打到小芬害怕不敢做功课。”我才破涕为笑还说:“好,好,好,最好把她劈死。”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女孩竟然会因为成绩不如他人,巴望着好友被雷劈死。念觉尚心寒, 可能我是个天生歹毒的人。
幸好,打雷闪电有警世作用。祖父那句“雷只劈坏心眼的人”牢记心中。长大以后,从不因恶小而为之,大恶更是连想也不敢想。我之所以能够平安地活到如今,大抵归功于雷神。一念至此,待明日天放晴,我得向雷公江天君深深三拜以示谢意。
C.E. 写于12-2-2014雨夜 ---躺在地母怀中的祖父母是否依然记挂着那位怕打雷闪电的我呢?